睡在光影里

那些恶梦的影子可真长。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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草稿


并不是广告把商品“表现”出来,而是广告“使得”商品“存在”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许舜英

如果文案界有女王,那一定就是许舜英。 
 
她的文案里流淌着一股赤裸裸的物欲,却不受奴役。她凌驾其上,仿佛万物都是供她驱使的骏马与战车。她强势,却带着明显的女性标签。从不回避自己的女性立场,也从不屈服于男权的价值观。只是在字里行间不经意地提醒女人尊严为何物。 
 
她在中兴百货书店篇里写: 
 
 

    到服装店培养气质,到书店展示服装    
    
但不论如何你都该想想,    
    
有了胸部之后,你还需要什么?脑袋。    
    
有了爱情之后,你还需什么?脑袋。    
    
有了钱之后,你还需要什么?脑袋。    
    
有了Armani之后,你还需什么?脑袋。    
    
有了知识之后,你还需要什么?知识。  

她有文化,熟悉人类这种动物的虚荣和懦弱。在她的文案里,文字如雄狮般闲庭信步。没有讨好式的促销,只有“主不在乎”的距离与统治感。有时候你甚至会怀疑写下这些文字的,到底是不是一个人。许多年以后,北京地产广告界的一哥红鹤沟通曾经做过业界爆红的CLASS。但是你看到许舜英写阿玛尼,就知道,那只不过是晚辈在拾前人的牙慧而已: 
 
 

    当ARMANI套装最后一粒扣子扣上时,    
    
最专业而令人敬畏的强势形象是完成。    
    
白衬衫、灰色百褶裙、及膝长裤、豆沙色娃娃鞋,今天想变身为女孩。    
    
看见镜子进而身上的华丽剌绣晚装,    
    
于是对晚宴要掠夺男人目光并令其它女子产生妒意的游戏成竹在胸。    
    
仅一件最弱不禁风的丝质细肩带头衬衫,    
    
就会是他怀里最具攻击力的绵羊。    
    
衣服是性别。    
    
衣服是空间。    
    
衣服是阶层。    
    
衣服是权力。    
    
衣服是表演。    
    
衣服是手段。    
    
衣服是展现。    
    
衣服是揭露衣服是阅读与被阅读。    
    
衣服是说服。    
    
衣服是要脱掉。    
    
服装就是一种高明的政治,政治就是一种高明的服装。  

可是这样的她,又与你相似。 
 
她总是忍不住强调华人文化。细微末节的地方,你会看到她对小东西的介意。那不是某种女性特有的小确幸。那太掉价了。她可是许舜英。她在意的或许是某种近似乡愁的感觉。你从哪儿来,到哪儿去。你是谁…… 
 
在一个钢铁如流霓虹如潮的巨兽都市中你是谁…… 
 
是啊。你是谁。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的中国人。懂得西方文明,却未必要对西方的一切俯首称臣的是不是? 
 
那个年代的广告人是有骄傲的。无论是职业骄傲还是民族自信(并不是抵制日货或者拧人家水龙头的那种),总之他们就是喜欢固执地跟你讲民族文化。轻声细语,不高谈阔论。文化这种东西,往往是越细碎越有渗透力。你今天早餐吃了什么,鼎丰泰的小笼包很好吃,隔壁的粥味很甘甜。很多崇拜家国天下皇汉权谋的人不屑这些,但又往往是这些不起眼的东西,把兵戈争论,抢掠屠戮在不经意间消于无形。所以我们关注这些,跑了很远的路又回过头来关注这些。 
 
我们是谁,中国人是谁,我们该吃什么,穿什么,如何行礼,如何见面打招呼。 
 
一个强大的民族总该知道如何定义自己的文化。 
 

    我们需要的,不是在广告中一千万次再现已被西方化的中国视野,而是思考Antonio Gramsci身为知识分子对文化霸权的自省:我们需要自己的文化主导机器。    
  

广告人的责任感之一就是定义这些东西。 

有人写让建筑赞美生命,有人写吃点好的很有必要。有人写唯有美食与爱不可辜负。有人写无兄弟不篮球。

传递积极,销售幸福。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。

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,我们失去了责任感,甚至是失去了尊严。知识分子,媒体人,广告人,纷纷跑到公众号上写10w+,言辞间雀跃的样子无一不在表示“看我们写的多漂亮~”

可是一个社会不需要漂亮。一个强大的社会需要的是文化人的责任心。

反省,思考,加工,出走,回归……

房地产开发商和互联网企业野蛮生长。文化被裹挟其中,有人从学者变成网红,也有人从网红变成作家。出版界,媒体圈被洗牌,社交网络崛起,PR崛起。传统媒体日渐凋零。索尔金(Aaron Sorkin)在自己编剧的《新闻编辑室》里召唤唐吉珂德。用脚投票的浪潮把人一个个地冲上财富的岛屿……


    广告是现代消费社会的产物,也许只有当我们能够谈“现代性”的时候,我们才能回头去看我们的文化给了我们什么。   


 现在,我们似乎可以谈论现代性了……并且正试图把自己的文化一个个地从沙滩上捡起来扔回海里。四书五经……哎,《弟子规》。儒家六艺……哎《二十四孝》。

呵呵。国学是个框,啥都往里装。

如果学点国学就算有文化了。那是不是没文化也挺好?

事实上,许舜英当过很多文案的“老师”。他们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抄她的案子。他们想破头的时候第一个就拿起她的《意识形态广告年鉴》,他们跟圈外的朋友聊起广告的时候总是会先想起那句——“一日不买衣服便觉得自己面目可憎……”

你知道的。每个行业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,一人一宗门。

那个时代的广告人是有江湖的。区别在于,大多数人是跑江湖的,但有些人自己就是一个江湖。她的后辈在大陆到处宣扬自己是台湾文案教母,卖书,跑通告的时候。许舜英转投WPP集团。掌舵奥美时尚。 

我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见她。是在华丽大厦9层的一个活动上。那个活动就是邀请了一些当时比较新锐的画家做的一个展。并不好看,我却在人群中看见一个很特别的身影。她围了一条黑色披肩坐在远离人群的沙发墩上,好像在等人。印象里,指间似乎还夹了一支女士烟。一个看起来小小的老太太。

安静得像一个黑洞。

身旁的同事特意把她指给我:“看,那个就是许舜英。”

    如果有一天我把自己卖给跨国广告公司,不一定是我的失败而是这个社会的失败。  

 
她是否又说对了? 
 
——谁知道。 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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